【耀瞳】灯火阑珊 （下）
“你来了？”
季平缓缓抬起头，棒球帽底下依旧是那张毫无波澜的面庞，他嘴角微微抽动着，眼球充血严重，看上去似乎很久没有合过眼了。
展耀皱了皱眉，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儿童娱乐场休闲所，他似乎明白了季平选择这个大型商场见面的原因。
人群密度大，一旦出现混乱后果将不堪想象。
“他怎么样了？”
季平指了指自己对面，展昭却没有要入座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人。
“那是个意外，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他。”季平抿着嘴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他下意识抚摸着自己的胳膊，“那样完美无暇的人，我怎么可能会去伤害他。”
展昭依旧沉默，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季平的眼睛，左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轻轻搭在了桌角上。
“你还真敢一个人来，你就不怕吗？”
季平咽下最后一口咖啡，苦涩的味觉充斥着整个口腔，他仔细打量着四周，确认没有异常后猛地站起身，直直地对上了展耀的视线。他咬紧了后槽牙，眼前人的一切都让他痛恨无比，他痛恨这种仰视，痛恨展耀，痛恨当年他对自己的威胁，更痛恨他身上沾染的白羽瞳的味道。
季平的确多虑了，展耀压根就没想要通知SCI任何人，从白羽瞳病房出来的时候，他就暗暗做了决定，这个案子和季平这个人，都必须由他自己亲手去解决。
展耀放在桌上的手，开始有规律的轻轻敲击着桌面，季平愣了一下后，迅速移开了视线。
“你别想着耍花招！”季平恶狠狠的瞪着展耀，咖啡杯被大力的磕在桌子上，碎裂的瓷片飞向四周，在毫无防备的展耀左侧颧骨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也许是这点子红色刺激了季平，只见他得意洋洋的摊开右手，一枚袖珍遥控器出现在了展耀眼前，“只要我轻轻一按，这里所有人都会为我陪葬。”
展耀眼波闪了闪，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停下来。
“其实，我们是同一种人。”
良久之后，季平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他盯着前方一个骑着平衡车越靠越近的小姑娘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展耀。”
“到时候，你死、我活。”
展耀条件反射的扶住了要撞上来的平衡车，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季平已经没了踪影。他收回了放在桌子上的手，顺势抽出一张纸巾，慢悠悠的擦掉了右手因为握紧枪而造成的黏腻。
脸颊传来的刺痛感提醒了展耀，他翻出钱包里白羽瞳给他备用的消毒湿巾，透过桌子镜面反射的光，仔仔细细的擦拭着上面的残留血迹，他向来不喜欢自己受伤。
展耀盯着季平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我们怎么可能一样呢。
—他可是一直站在我这边啊。
等展耀回到医院时，白羽瞳依旧在沉睡，安静的病房里只有机器运作的声音。他把自己那会儿穿的外套随意的扔在了外面，然后轻手轻脚靠着病床坐下，他不太敢去触碰眼前苍白到透明的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让白羽瞳的微弱的心脏停止跳动。
白羽瞳的心脏在右边，这是个只有白家人才知道的秘密，此时的展耀无比感恩这颗长歪了被他当笑话嘲讽了多年的器官。
从小到大白羽瞳都是一个强大到bug的存在，自己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被他紧紧的护在身后，展耀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白羽瞳会如此脆弱的躺在自己面前，会毫无意识的被推进手术室，等待死神的判决。
那种毁天灭地的绝望展耀这辈子绝对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他认真给自己消毒后，才小心翼翼握住了白羽瞳没有输液的手。说不上谁的更凉一些，但对展耀来说，这样的触碰足以让他空了半日的胸腔变得满足。
“小白，以后我会对你更好的。”
展耀闭上了眼睛，绷紧了一天的弦慢慢松弛，他突然想起下午赵爵对他说的那些话，和当年临死之前的冯杰如出一辙。
—你如果不变得强大起来，根本就保护不了自己爱的人。
—凝视深渊过久，深渊也将回以凝视。
—只有接受黑暗，才能真正的强大起来。
如果没有了白羽瞳，世间的一切对展耀来说就都没了意义，他不会成为赵爵，他会做出比赵爵当年更惨烈万分的事情。
“小白，你要赶紧醒过来。”
“等你出院给我做番茄牛腩，还有意大利面。”
“案子就交给我吧。”
“你好好休息。”
“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不许怪我。”
“你不在，”
“好累啊......”
展耀嘟哝声越来越小，病房里只剩下监控器有规律的滴滴声，这一天对展耀来说过得异常艰难，和季平见面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此时靠着白羽瞳的他全身心彻底放松下来，累极之后沉沉睡去。
窗外靛蓝色的天空开始慢慢变淡，尖角月亮在黑云中明明灭灭，东方隐隐泛白，整个城市沉浸在黎明撕裂黑暗的前一秒，万籁寂静。
可这份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没睡多久的展耀被心急火燎赶来的王韶吵醒，当他睁开眼睛后第一时间去看病床上的人，确认没被打搅到后，冲王韶做了个噤声到手势，便示意他出去说。
“展博士，出事了！”王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季平死了。”
展耀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用他平日里无比冷静的嗓音问出了让王韶的心越来越沉的疑惑。
“尸体在哪里？确认过是本人吗？”
“公孙已经核实过了，是本人，”王韶咬了咬嘴唇，拼命压下心中的惶恐不安，“尸体是在他家楼下发现的，蒋翎调取了周围监控，显示他昨晚凌晨一点回到了自己的家，凌晨两点从楼顶一跃而下，当场死亡，而且......”
展耀没有说话，王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而且，季平在临死之前放了一把火，把家里的一切都烧了个干净，包括上次咱们还没来得及拿走的照片。”
“还有吗？”
展耀从上衣口袋翻出了手机，按了一下屏幕没反应，才后知后觉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了，他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后又塞了回去。
“季平身上有一封遗书，交代了前天那起交通事故的前因后果。”王韶将物证袋递给展耀，“您自己看吧。”
展耀却没有接过来，只是借着王韶的手大致过了一下目。
“典型反社会人格，报复社会随机杀人，不足为奇。”
“那他枪击白sir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他写的意外吗？还有他家里那些您的照片，那个和白sir一摸一样的纹......”王韶的话被展耀突如其来扫向自己的冰冷视线堵了回去，他忐忑的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那里有什么重大线索。
“你回去问下公孙的尸检报告写完了吗，下午我会递交一份季平的心理评估报告，里面会有理有据详细分析他的行为。”展耀透过玻璃深深的看了一眼里面的人，声音里也平添了一丝柔和，“白羽瞳还没有醒过来，结案报告就交给你了。”
“好。”王韶下意识点点头，现在展耀的一切都让他无比的陌生，他周身围绕的气息每一秒都在让他不寒而栗，他默默祈祷自家组长赶快醒过来。
“写完就发给我，我会连着两份报告一起呈交给包局。”展耀侧着头仿佛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翘，“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会好起来吗？
答案是肯定。
王韶冷眼看着事情真的如同展耀说的那样好起来了，白羽瞳在第三天清晨睁开了眼睛，第四天就转入了普通病房，自带bug光环的身体开始发挥作用迅速恢复，仅仅两周的时间便出了院，被展耀强迫在家又休息了一周半后，生龙活虎的回到了SCI。
白羽瞳回到警局后的第一件事就去了包局的办公室，除了正常报到之外，还认真查看了季平案子的所有档案。
“案子已经结了，展耀的报告我也看了，无可挑剔。”
白羽瞳坐在办公室里回想着包局长的话，他盯着电脑里的视频监控陷入沉思，即使屏幕的分辨率再低，但季平下意识动作的僵硬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展耀啊。
白羽瞳轻轻点击着鼠标，靠着当年从蒋翎那里偷学的一点子黑客技术，入侵了全香港的通讯系统，将展耀那几天所有的记录删除的一干二净。
展耀也足够聪明，在与季平见面的那天，他成功避开了所有可以拍到他的镜头，甚至在后面的一周时间内，抹去了和他当天有过接触的所有人的记忆。
白羽瞳昏迷时候展耀趴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得见，他怎么可能怪他。
有朝一日展耀陷足黑暗，如果白羽瞳来不及阻止，必定会义无反顾握紧他的手，一起沉沦。
确保万无一失后，白羽瞳密封了季平这起案子的所有记录，没有他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随意翻阅，他喊来了王韶，尽自己最大的程度排除了自家组员的疑虑后，开始计划去接回到学校教课的展耀放学，去之前还得去趟超市。
而此时的展耀却在自己的课堂上，注意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神出鬼没的熟人。
“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声谢谢。”
展耀和赵爵并肩走在大学校园的小道上，偶尔会有一两个学生凑上前来热情的打招呼，他们都会微笑回应。
“你的心情看起来很好。”赵爵眯着眼观察着展耀的侧脸，那道伤口早就痊愈了，甚至连疤也不曾留下。
“白羽瞳今天回警局了。”
“你就不怕他发现？”
展耀笑而不语，赵爵也没有继续追问。
“你不必谢我，这些原本你就会，我只是稍加提示，你肯相信我，我很开心。”
展耀不可置否，口袋里手机微微震动，屏幕上蹦出来一条白羽瞳的简讯，路上堵车可能要晚到一会儿。
“啧啧，注意安全，这么贴心。”赵爵毫不意外的收到了来自展昭的白眼，“他这么凶你还对他这么好。”
“季平说要跟我争个输赢，也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根本就不会给他上场的机会。”
“我们怎么可能一样。”
赵爵听着展耀的碎碎念，不禁莞尔一笑。
“白家小老虎来了，我们改天再约。”
展耀回神，便看到那辆张扬的白色跑车停在了自己面前，而身边的赵爵早就识时务的没了踪影。
“我已经买好了番茄和牛腩，展博士要不要来？”
夕阳的余韵给白羽瞳镀了一层金色的光，展耀沉迷在白羽瞳的笑容里，一如当年。
end
